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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illiman.C|Yifeng.L|陈等等和李政委|有关妻管严与抖艾斯的低级趣味

破晓 - Chapter 01

AU·CR(全架空)·上世纪背景

陈伟霆X李易峰


一天青一天风雨飘

过了算了失了罢了

他朝得到的纵是少

不紧要

我却再不渺少

没有点滴的动摇

——林忆莲·破晓II


破晓 - Chapter 01


那还是有人记得称呼陈伟霆一句“少官”的年月。

西历一九三七,农历是丁丑年,世道上又叫做民国二十六年。而再北一点的地方,还沿用着伪满洲的年号,所以他也能听明白何为康德四年。

后来又过去了很多年,久到他差不多快要忘了自己的少爷身份。直到那位与他前后脚步入暮年的男人,忽而笑着扯上他的袖子,轻轻唤了声“少官”,陈伟霆才发觉,自己终是记得他们初见的那个年代。


一九三六年隆冬,祖籍广东的年轻少尉,自双眼负伤住了院,便暗地生起了退役归乡的心思。西洋来的外科医生说他这是被炮火灼伤了视网膜,陈伟霆不懂什么叫“视网膜”,他只知道拆开纱布后,自己的双眼无端落下了迎光会干涩到痛的毛病。

“就是这样。”医生递给他一瓶药水,含糊说着除了视网膜,泪腺大抵也出了问题,他下半辈子大约需要眼药水傍身了。“陈少尉,你以后,不可以再上战场了。”

来探病的部署在他背后立成一排,听医生这般评论他们的少尉,嘴里难免与人拍桌叫板起来。

“我没事。”陈伟霆不担心自己日后的去处,只怕换了个不好相与的军官,多半要叫这群手下人过上憋屈日子。“医生说的对,我的确……不能再带着你们打仗了。”

或者不止是这些,就连少尉这份光荣的军人身份,陈伟霆都想一并舍弃了去。

再于是,外伤痊愈时,这位中央陆军学院第七期的少尉,在军队驻留了四个春秋后,因伤退役离开了国军编制。那年月世事每多纷乱,他又未多加渲染自己的去向,以至于最后的卷宗上,这个人,这个名字,只留下了“行踪不详”四个字。

而关于他之后的故事,于此时,才刚刚开始。

离去时,陈伟霆身居少尉一职。生平第一次参与的战事,是以警备军身份前去镇压工人运动,而最后一场,则是在西北,那个他只在教科书上听说过的地方,与另一支国人军队的生死相搏。

之后他从西北到东南,几千里路辗转不停,终是在翌年初春踏上了来时的地方。

少小离家老大回,陈伟霆七年未归,甫一出离火车站,他便发现往日里的省城早就变了幅模样。而他的家,距离省城尚有一日路程。赶回那座满目疮痍的祖宅面前时,从前的红墙绿瓦皆已化作了污泥苔藓,门客与仆人通通四散而去,只剩下一个无儿无女无处去的老仆。

“边个啊?”老人家或是耳力不济,或是腿脚走得慢,陈伟霆敲了好一阵她才赶来应门。卸下门闩再分别打开两扇褪了色的朱砂门,白发的老太太望见来人,仔细辨认了好一阵,终于认出门外戴着西洋墨镜的青年,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小少爷。“少……少官?”

那是从前卖身给他祖上的妹仔丫头,八九岁就与管事打了卖身契,从此改名换姓留在府里,一路看着他家三代人的兴衰败落,到老也没能离开这里。从前的人似乎就是这样,跟着位主家,便要实实在在的跟到老死那一日。

陈伟霆离家时只得十五六岁,依稀记得老仆的名字里有个“梅”字。那时妹仔的名字不外乎梅桃荷菊,前面或许还有别的字,不过他就只记得家人“梅姨”“梅姨”那样称呼她的样子。“梅姨。”

“少官……我冇眼花嘛?你,你真系返咗嚟啦?”梅姨先是后退一步,毕竟在她的记忆里,陈伟霆还是那位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,断没想到七年之后,也长成了器宇轩昂的挺拔青年。

“是我,我回来了。”在军队里陈伟霆鲜少说广东话,记得初入校时,学校还专门从外面请来了通晓官话和英文的先生,从头教他们读书认字的本事。

“你,你返嚟省亲?”梅姨知道他后来的一些事,每每出征前,陈伟霆也会效仿同僚书写家书,只不过其他人都是寄给高堂双亲或者妻房子女,而他就只能托人将书信转交家乡的梅姨。

老人家见他随身只带了一个行囊,便以为他们的军队来到广州,少爷则借此回来探亲而已。

“不是省亲,而是我……。”叹息间,陈伟霆蹙眉望了眼久未打理过的宅院,幼年任凭他攀爬嬉闹的紫藤花架,如今给野生野长的爬山虎缠了个密不透风,就算他现在放下一切来打理,怕是里面早就腐朽不堪了。“梅姨,要不要与我一道离开这里?”

“你要走?谂住走去边?”

“我们过海,去……香港。”


一个月后,变卖了祖宅和一些荒废田地的陈伟霆,带着他的老仆人一道,来到了这片并不属于他们的土地。

梅姨虽然不识字,但到底活得久了,又见惯陈家几十年的飘摇动荡,多少晓得少主人那些说不出口的心思。

陈伟霆没说自己中途退役的理由,但见他终日墨镜不离身,梅姨已然猜到了他负伤在身的事。她还晓得这地方的居民虽然多是黄色面孔,但实则几十年前已经交给了洋人管理。

就像任何一个迁徙来此的华人一样,他们的日子初初并不好过。

陈伟霆读过军校,识得官话和一些英文,可他总是甩不掉眼疾的困扰,每份工还未做就已遭东家嫌弃了七八回他与他的墨镜。

幸而他们还有一些积蓄,加上国民军队每月支给他的伤员费,总算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。

后来的某一天,梅姨在上街边买菜时,随意在药材铺抓了些草药。等到陈伟霆归来时,恰好望见了她为自己煲的驱湿凉茶。

“好耐冇饮梅姨嘅手势了系未?”见他望着茶碗却不动手,梅姨只当他在外漂泊惯了,一时接受不了家乡的药茶。

“梅姨,我们开间铺子了不如?”药草茶的气味陈伟霆怎会忘记,他停下动作,只因想起了来这里这么久,却没见过半间凉茶铺的事。

从前在广州府里,这样的铺子几乎随处可见。毕竟两广地区地处南方,湿气重又多蛇虫鼠蚁,祛湿排暑气的凉茶几乎是当地人不可或缺的东西。

“开铺?你识得点做生意?”梅姨笑眯眯地望着他,那眉眼藏在白发之下,似乎等他这么说,等了很久。

“管账的话,以前跟爹学过一点。”陈伟霆垂下脸,回忆起初入学堂的孩提时代,父亲就已经教过他如何记账打算盘的事。“既然找不到工作,我想暂时开一间铺子先做着,以后的事……以后再说。”

“你话事吧。”


于是他们的凉茶铺很快开业,地址选在了正对九龙火车站的一出市口,一来这处人流兴旺,二来又靠近他提货的码头与车站,就算他白日里一个人去拿药材,梅姨也不会担心路上发生意外。

生意伊始,总是入不敷出的。幸而香港这里要比广州更挨着大海,一过了三月,湿气与暑气并行,两样给海风一块儿吹上岸,反倒比内陆来的更叫人难受。

陈家凉茶铺的生意在这年三月正式转好,况且九龙这处不比洋人长居的港岛,到处都是饮惯了药茶汤的中国人。尤其自码头或车站过往而来的广东人,多半还会刻意光顾下这间一老一少看顾的凉茶店。再加上陈伟霆不图它为自己带来万贯家财,只求能对付自己和梅姨的日常开支,间中能有些余存留下,就已叫他心满意足。

日子如此不紧不慢的过着,忙里偶然得些清闲,偶然也得到些,他从前未曾见过的风景。

譬如他从军时不大注意的苦力脚夫。他们多数聚在九龙和港岛的码头两岸,虽然大字不识几个,可一旦听说凉茶铺的少东家从前带过兵,又因战事伤了眼睛,立刻对他心生敬畏起来,就连去喝凉茶时,都不好意思劳烦他为自己擦桌子倒茶的服侍。

陈伟霆自小便不是多话之人,偶尔有人向他打听眼疾的事,他也只是推起鼻梁上的西洋镜,笑着说句不打紧的话。反倒是梅姨,一把年纪还是护犊子的姆妈性子,每每听见人议论少主人的事,总要从后堂转出来发一通脾气。

在她来看,自己的少主人从里到外都与过去一样,只是那双眼见不得强光,吹不得风。


转眼到了五月里,天气越发闷热起来。往年六月就是打风季节,陈伟霆担心即将到来的台风,所以提前寻了工人为天花和门窗做了加固维修。

他还记得那日是三月廿二,西历的五月二日。铺子的生意,街道上的行人,一切都与昨日前日没什么区别,除了该在午间赶来的工人还没出现以外,竟也没发生半点儿让他觉得值得铭记下这一天的特别事儿。

凉茶铺前后不过二十平米大小,那年头还没有城市规划这一说法,所以他便在门外划了块地,将多余板凳桌椅排在外面,支上油布的顶棚,权当是扩张了店铺面积。

梅姨在后面看着煲凉茶的火,陈伟霆便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在门后一点的地方,故意侧起身子对着车站方向,寻看那位与他约好了时间的木瓦匠。


远远地,那边走来一位年轻人。似乎是刚刚下了火车的模样,手上还提着半人高的藤制行李箱。

之所以陈伟霆会注意到他,原因很简单,他被这人的装束,逗笑出了声。

啧啧,是北方来的吧,穿好多呐。

他自己穿了身及地的天蓝长衫,倒是有心思笑别人的衬衣长裤。


火车一进入福建地界,李易峰就发现自己穿错了衣服。他四月中自重庆出发,又是坐车又是搭船,好不容易搭上了通往九龙的火车,谁知半个月后落了地,才发现自己竟从初春时节一脚迈入了酷暑火炉。

“怎么会这么热,早知道不来了……”夹着藤箱子的他腾出手翻起两边袖口,恨不得将白衬衫直接变作无袖的马褂,好好晾一晾自己闷了几日的胳膊腿脚。“又热又闷的,这里有什么好啊……”

举目之处,街道还是两广的骑楼风味,可到底是渔村发展起来的地方,除了工厂和居住地,英国人也未对其他地方太过上心。就连最基本的街灯与道路规划,这里也是没有的。

一面喊着热,李易峰还得一面避让着来往的车马人流,就这么一退再一转身,拐进了陈家凉茶铺的露天档口里。

“咦,消暑祛湿?”他读的是凉茶铺的其中一块帷子布,这里只有陈伟霆一人识字,无论是店铺的招牌,还是店里挂着的凉茶名字,都是他亲手写就的。“凉茶啊……是凉的嘛?”

夹着行李的陌生人捡了张干净座位,张手向后厨喊起话来。“掌柜?有人么?”

李易峰也是看见陈伟霆的,他只看了一眼,发现那人戴着的墨镜后又急忙扭转过头,生怕再多看一会儿,会被别的人说他没礼貌。

陈伟霆听他喊人,知道他是要点凉茶。无奈自己在门口待坐得久了,起身时引起脚底一阵酸麻痛痒。

“哎呦,哎呦你!”眼见那墨镜男人一路扶着桌子走来自己这边,李易峰当真将他视作了盲人。“别别别,您坐您先坐,您,您是掌柜?”

丢下行李的他立刻起身搀扶住陈伟霆,面上的懊恼和惋惜,对方在墨镜后面一丝不落地看了个周全。

“我是这里的少东。”陈伟霆不懂他缘何将自己的五官皱成一团,莫非他们从前是见过的?“要喝茶嘛?茶单我写在墙上了。”

“我,我……”两手扶了人坐下,李易峰不忍劳烦他,但又怕自己扭头就走的举动等同于搅黄了对方的生意。“我自己来!”

“嗯?”话说的太快,陈伟霆没听清,再扭头去寻客人时,对方已经从柜台上挑了樽茶壶,连带着茶碗通通端来面前。

“一碗多少钱?”李易峰以为他看不见,便拉上他的手,引他去摸面前的茶壶。“放心,喝多少给你多少,我不会借故跑掉,白赖你茶钱的。”

“嗯……”这会儿陈伟霆总算明白了,原来这人是将自己当成了瞎子。“一毫子一壶茶,续水不另收钱。”

“好。”掏出一毫子的硬币拍在桌上,李易峰想也不想便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凉茶。

陈伟霆看他一举仰头灌下,又看他忽地捂住嘴,面容上比先前挨不住暑气时更加古怪起来。

听闻盲人的听力要比正常人敏锐的多,李易峰不敢当他的面吐出来,只好含在酝酿一阵,复又将满口凉茶悄悄吐回茶碗里。

药材煲作的茶水,固然是苦的。然而李易峰的第一感觉却是,为什么凉茶,它不但不是凉的,而且还那么热?

“小心烫。”陈伟霆强忍笑意,淡淡说道凉茶得趁热喝才能挥发出药效的道理。“要不要我帮你吹凉一点?”

说话时,他故意伸出手,扮作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,茫然在面前挥舞几下。

“不不不,一点儿都不烫,你让我自己来……”李易峰哪敢劳烦他为自己做事,这会儿再是嫌弃,也只能硬着头皮喝完它。

一盏茶的功夫很快过去,陈伟霆面上始终挂着笑,李易峰只当这是他的待客之道。

“那什么,我喝完了。”一腔的苦意从舌尖直直蔓延去了肠胃深处,李易峰抿起嘴,忽然万分怀念起家乡的粽子糖。“钱你拿好。”

陈伟霆下意识伸出手,未来得及碰着桌子,对方就已主动拿起硬币塞进他手里。“谢谢。”

“应该的应该的。”提起箱子,李易峰走出凉茶铺两步,终是不放心的折返回来。

陈伟霆还坐在远处,在墨色的镜片后面,看他轻手轻脚地收拾茶碗擦干净桌子才离开店里,举手投足间尽是故意不发出半点声音的谨慎,不觉认定这个陌生人有趣至极。


*很喜欢那个时代的香港,所以过去也曾借用同样的年代背景写些其他人的故事。今次写的是陈先生和李先生,没有太大波澜起伏,长短与字数也未定,就是两个人有缘遇见,你看我不错,我看你也还行,就此一起走下去的故事。

以及希望微博上那个抄袭我另外一篇文并且替换了主角名字的Po主,看见以后能尽快删掉那篇并不属于霆峰的《惊鸿》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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